1990年的夏天,蝉鸣得比任何一年都要聒噪。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,在我们这群孩子的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。
“我将来一定要娶赵雨姐姐做媳妇!”我站在大院中央的老槐树下,拍着胸脯向小伙伴们宣布。
小胖一口汽水喷了出来:“王宇,你羞不羞!赵雨姐姐都十五岁了,比你高一个头呢!”
“那又怎样?我总会长大的!”我挺直了瘦小的身板,仿佛这样就能瞬间拔高几厘米。
就在这时,我看见赵雨从她家院子里走出来。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,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,阳光照得她发梢泛着柔和的光泽。我顿时红了脸,刚才的豪言壮语瞬间烟消云散,只剩下心跳如鼓。
她似乎听见了我们的话,朝我们这边瞥了一眼,嘴角微微上扬。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那一年,我十二岁,她十五岁。
一
我家和赵雨家是多年的邻居,只隔着一道矮矮的砖墙。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她家的院子,常常能看见她坐在葡萄架下写作业。
自从我在小伙伴面前夸下海口后,每次见到赵雨都会脸红心跳,说话也结巴起来。她却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,照常叫我“小宇”,有时还会从家里带些零食给我。
展开剩余91%“小宇,过来。”有一天,她站在墙那边向我招手。
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,不敢直视她的眼睛。
“伸手。”她说。
我乖乖伸出手,她在我掌心放了几颗大白兔奶糖。
“谢谢雨姐姐。”我小声说,心跳得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。
她笑了笑,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:“乖。”
那年秋天,赵雨考上了市重点高中,住校了。她离家那天,我躲在房间里,透过窗户缝看她把行李搬上车。她站在车前四处张望,似乎在找什么人。母亲喊我出去道别,我却死活不肯开门。
我心里堵得慌,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。
赵雨每周回家一次。每到周末,我就早早地守在院子里,假装在玩弹珠,实际上耳朵竖得像天线,捕捉着她家院门的每一次响动。有时她会给我讲讲高中的趣事,我则把学校里发生的鸡毛蒜皮说给她听。
“我们班男生真幼稚,天天追跑打闹的。”有一次我抱怨道。
赵雨笑了:“你不也是小男孩吗?”
我立刻挺直腰板:“我已经十三岁了,不是小男孩了!”
她笑得更厉害了,眼睛弯成了月牙。我看着她的笑容,暗暗希望时间能快些走,让我赶快长大。
二
三年后,赵雨考上了北京的大学。临走前,她来我家道别。
“小宇,我要去北京了。”她说这话时,眼睛亮晶晶的。
我已经长高了不少,但依然比她矮半个头。“我知道。”我闷闷不乐地说。
“你会给我写信吗?”她问。
我猛地抬头:“你会回信吗?”
“当然会。”她笑着承诺。
赵雨离开后,我的世界仿佛缺了一块。我开始给她写信,每周一封,雷打不动。信里什么都写:期中考试考了全班第三,父亲给我买了新自行车,大院里的老槐树被风吹断了一根枝桠......
她回信不算频繁,但每封信都写得很长。她说大学生活很有趣,但也很想家;她说北京冬天很冷,雪花大得像鹅毛;她说学校图书馆很大,书多得一辈子都读不完。
我把她的信全都收藏在一个铁盒里,放在床底下。有时夜深人静,我会拿出来一遍遍地读,透过字里行间想象她在远方的生活。
高二那年,我在信里写道:雨姐姐,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谈恋爱了。
她回信说:小宇也有喜欢的人了吗?
我盯着这个问题看了整整一个晚上,最终没有勇气坦白。我在回信里写:学习那么忙,哪有时间想这些。
随着课业加重,我写信的频率逐渐减少,但她每封回信我仍然珍藏着。铁盒子越来越沉,就像我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感情。
三
1998年,我参加了高考。考试结束后,我给她写了最长的一封信,告诉她我填报的志愿全是北京的大学。
“小宇要来北京了?”她回信中的惊喜溢于纸面,“等你来了,我带你去逛故宫、爬长城。”
然而命运弄人,我以两分之差与第一志愿失之交臂,被省内的大学录取了。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,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第一次为一个人哭得不能自已。
我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赵雨,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那个暑假,她回家探亲,敲响我家的门。
“小宇呢?”我听见她在门口问母亲。
“在房间里闷着呢,没考上理想的大学。”母亲叹息道。
她走进我的房间,在我床边坐下:“怎么了?连见我都不愿意了?”
我从被子里探出头,眼睛红肿:“我没考上北京的学校。”
赵雨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就为这个啊?省大也是重点大学,很好的。你在省内读书,叔叔阿姨还能经常见到你,多好。”
“可是......”可是我见不到你了。这句话卡在喉咙里,说不出口。
“可是什么?”她偏头看我,“北京又不会跑,我也不会跑,你寒暑假可以来找我玩啊。”
她的话像一缕阳光照进我心里。那年夏天,因为她这句话,变得明亮起来。
大学四年,我们保持着通信。有时候她会给我寄照片,照片上的她越来越漂亮,身边偶尔会出现不同的男生。每次看到这些照片,我都会忐忑不安地在下封信中旁敲侧击,直到她解释那只是同学或朋友,才松一口气。
我知道自己对她而言始终是那个“小宇弟弟”,这个认知让我既安心又焦躁。安心的是我始终在她生命里有一个位置,焦躁的是似乎永远只能是这个位置。
大四那年,我听说她谈恋爱了,对方是北京人。那天晚上,我失眠了,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,直到天明。最后我决定,如果她幸福,我就祝福她;如果她不幸福,我就去北京把她抢回来。
幸好,半年后她在信里说分手了。我对着那封信傻笑了整整一天,室友们以为我中了邪。
四
2002年,我大学毕业,顺利拿到北京一家公司的offer。母亲既高兴又不舍:“怎么非要跑那么远呢?”
我不好意思说,因为北京有我最想见的人。
临行前,我从床底下拖出那个铁盒子,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赵雨这些年写给我的所有信件。我数了数,整整六十八封。我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包好,放进行李箱最底层。
到北京的第一天,我安顿好宿舍就给她打电话。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,我的心跳依然像十二岁那年一样加速。
“小宇?你真的来北京了?”她的声音透着惊喜。
“嗯,我来兑现一个承诺。”我轻声说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然后她说:“周末我来找你,带你逛逛北京。”
那个周末,我在约定地点等她,手心出汗。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时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她不再是记忆中少女的模样,但更加优雅迷人。而我,终于比她高了半个头。
“小宇长大了。”她仰头看我,眼中有一丝惊讶。
“我说过我会长大的。”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那天,我们像小时候一样聊了很多。我得知她在一家外企工作,事业顺利,但感情还没有归宿。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之后的日子,我经常约她见面。我们一起逛北京的胡同,吃小吃,看电影。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像是在约会,但她似乎始终把我当弟弟看待,这让我很是沮丧。
2003年春天,非典肆虐北京。公司允许员工居家办公,我却被困在宿舍里,因为发烧被隔离观察。虽然只是普通感冒,但仍然要接受为期两周的隔离。
那段时间,赵雨天天给我打电话,担心得不得了。
“小宇,你一定要好好的。”电话里,她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我没事,只是普通感冒。”我安慰她,心里却因为她关心我而窃喜。
隔离结束后,她第一时间来看我,手里拎着一大袋水果和营养品。见到我安然无恙,她突然扑进我怀里,紧紧抱住我。
“吓死我了,我以为......”她没说完,但我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。
我轻轻回抱她,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,心跳如擂鼓。那一刻,我确信自己多年的感情从未改变,而且越来越浓。
五
时间转眼来到2005年。我已经在北京站稳脚跟,成为公司的项目经理。赵雨也晋升为部门主管,事业蒸蒸日上。
这些年,我们各自都相亲过几次,但总是不了了之。母亲在电话里唠叨:“小宇啊,你都二十七了,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?”
我心里想,我早就心有所属,只是那个人还不知道。
十月的一个周末,赵雨约我吃饭。餐厅里,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雨姐,你怎么了?”我问。
她犹豫了一下,说:“公司有个调去美国的机会,为期三年。”
我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:“你要去吗?”
“我还在考虑。”她低头搅拌着碗里的汤,“这是一个很好的职业发展机会。”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如果她去美国,我们之间就真的隔着千山万水了。
那顿饭吃得索然无味。送她回家的路上,我们都很沉默。到她家楼下时,她突然说:“小宇,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要娶我的话吗?”
我愣住了,脸一下子烧起来:“那么久的事,你还记得?”
她笑了,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光:“当然记得。那时候你觉得我还会当真吗?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只能傻站着。
“我下周给你答复。”她说这话时,眼神复杂。
那一周,我度日如年。我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,否则可能会永远失去她。
周五晚上,我打电话给她:“明天有空吗?我想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她答应了。
六
我带她去了海淀区的一家小店。门面不大,但布置得很温馨。
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她好奇地问。
“进去就知道了。”我推开门。
店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手工巧克力,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香气。一位系着围裙的老师傅迎上来:“王先生,您来了。一切都准备好了。”
赵雨惊讶地看着我:“你经常来这里?”
“这是我朋友开的店。”我解释道,“今天我想亲手给你做巧克力。”
她的眼睛睁大了: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,”我深吸一口气,“从十二岁那年起,我就喜欢你了。这些年,我的心意从未改变。我知道你可能只把我当弟弟,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不只是你的‘小宇弟弟’。”
她愣在原地,眼中泛起泪光。
老师傅笑着招呼我们进工作间。我系上围裙,在她指导下融化巧克力,调温,倒入模具。赵雨站在一旁看着,时不时给出建议。
当我把成品——心形巧克力递给她时,她的手微微发抖。
“尝一口。”我轻声说。
她咬了一小口,点点头:“很甜。”
“雨姐,”我鼓起勇气,“不要去美国,留下来,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你,好吗?”
她抬头看着我,眼泪终于落了下来:“小宇,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单身吗?”
我摇摇头。
“因为在我心里,早就住着一个人了。”她哽咽着说,“只是我一直以为,他只把我当姐姐。”
我再也忍不住,将她拥入怀中。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。
七
我们正式在一起了。虽然开始时有些别扭——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“姐弟”,但很快我们就找到了恋人之间的默契。
2006年春天,我带赵雨回家见父母。母亲高兴得合不拢嘴,拉着赵雨的手说:“小雨啊,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。小宇这小子总算开窍了。”
赵雨红着脸笑了。
晚饭后,我们散步到老槐树下。月光如水,洒在她身上,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。
“还记得这里吗?”我指着槐树问道。
“当然记得。”她笑了,“某个小不点就是在这里夸下海口,说要娶我呢。”
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,单膝跪地:“那么,你愿意让那个小不点兑现承诺吗?”
她惊讶地捂住嘴,眼中泪光闪烁。我打开盒子,一枚钻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。
“赵雨,从我十二岁起,我就知道我想共度余生的人是你。这些年来,我的心意从未改变。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
她用力点头,泪水滑落脸颊:“我愿意。”
我为她戴上戒指,站起身将她拥入怀中。老槐树在夜风中轻轻摇曳,仿佛在为我们祝福。
八
我们的婚礼在2007年春天举行。仪式结束后,小伙伴们起哄要我讲述恋爱经过。
我站在台上,看着身旁穿着洁白婚纱的赵雨,心中满是幸福。
“故事要从1990年的夏天说起......”我刚开口,就被打断了。
“等等!”小胖突然喊道,“我想起来了!那年夏天,你就是在老槐树下说要娶雨姐姐的!”
宾客们哄堂大笑。赵雨笑着看我,眼中满是温柔。
我点点头:“是的,就是从那天起,我心里就住进了一个人。这些年,我一直在为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而努力。今天,我终于实现了十二岁时的梦想。”
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。赵雨靠在我肩上,轻声说:“你知道吗?那天我其实听见你的话了。”
我惊讶地看着她。
“我走出院子时,正好听见你说要娶我。”她狡黠地笑了,“从那时起,我就特别注意你了。后来你去北京工作,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来的,结果你迟迟不表白,可急死我了。”
我哭笑不得:“所以你把我堵在巷口......”
“是啊,再不给点提示,某个笨蛋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。”她嗔怪地瞪我一眼,眼中却满是爱意。
我紧紧握住她的手,心中满是感激。感激那个夏天的勇气,感激那些年的坚持,更感激她始终在我身边,等我长大。
爱情最美好的样子,大概就是年少时的欢喜,成为余生相伴的誓言。而我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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